螺螄拜恩的實話實說

前一陣子因身體微恙常跑三總，醫院的奇人異士較之他處不遑多讓，不管是醫生護士眼睜睜地在你面前上演「老爺不要~夫人會看到~」的調情戲碼；或是明明才看診到30號，卻有個85號的阿伯在地上打滾哭鬧：「人家不管~老納現在就要看病！right now！」，種種光怪陸離之景象為苦悶人生平添不少樂趣。不過這一切的大前提在於你並非戲中主角，如果你不幸的無法置身事外，那可完全笑不出來。

三總的領藥處在櫃檯前畫了一道白線示意未到號者止步，旁邊拉了兩只圍欄限定排隊區域，左方則擺了兩個簡陋的喇叭反覆播放單調口號：「領藥請排隊...」云云。這平凡的景象中隱隱透著不凡與不祥，為什麼要設置此等疑似遏止暴民的簡陋設施？若真要鎮暴，何不乾脆拉個鐵絲網和拒馬勒？然而我猜中了前頭，卻猜不著這結局。

話說這回領藥的速度頗慢，隊伍間斷續發出騷動不滿的抱怨，但眼看藥劑師是位大腹便便，行動不太方便的女性，大家也不好說什麼，只能耐著性子等待。好不容易輪到我時，右後方突然竄出一位身著花布衣裳，白髮蒼蒼的老婆婆，縱然手拄拐杖，身手卻甚為俐索，三步併作兩步跨到我身前。



老婆婆的長相與亂馬中的可倫相仿，我懷疑此等面相皆為長壽之相，是說老太太您速度如此迅捷，到底是看什麼病來著？

我這廂「咦？」仍卡在喉頭，後面一道清脆響亮的女聲已拔尖響起：「老太婆妳插什麼隊啊妳！」

太好了，不只美利堅共和國有「復仇者聯盟」，台灣亦有正義之士降臨，我一面滿口含糊應和：「對啊~對啊~」，一面感激地回頭向後方女士點頭致意。



這位女士約莫50歲左右，足登高跟鞋、套裝筆挺、手挽名牌包，眉目間與小夫的母親極為神似。

不料中年女士完全不看我，一逕以食指戳著我的背部高聲叫罵：「她排在妳前面耶！妳為老不尊插人家隊啊！」我聽到「為老不尊」四個字，頓時有些膽戰心驚，沒想到這句成語會出現在日常生活中，還來不及勸這位太太消消氣，兩邊的戰火瞬間點燃。

老婆婆插腰大罵：「什麼插隊！誰叫她走那麼慢！輪到她了還不走就是活該！」(我沒有不前進啊！？妳那是瞬間移動吧？)

中年女士回嗆：「插隊就是插隊！插隊還有那麼多藉口！妳不知廉恥！老不羞！」(罵人句句不離成語，不動聲色地顯露其高深的文學素養。)

中年女士發難時，不太會罵人的我本來想順著竿子往上爬，順便講幾句：「不好意思，請排隊喔~」之類毫無傷殺力的勸告。可是當她們開始捉對廝殺時，我赫然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插嘴的空間和餘地，這裡不是我的戰場啊(淚奔)~

罵到後來兩方僅剩單字互搏，「無賴」、「無恥」、「瘋子」、「神經病」等等都出爐了，此起彼落的叫囂快到我來不及紀錄，而且老婆婆真神人也，一邊罵人，一邊領藥，一邊詢問醫囑，三個動作一氣呵成，毫不拖泥帶水。

老婆婆氣沖沖地兜著藥準備走人時，我心想：「總算結束了，再罵下去人家藥劑師都嚇到要生了。」孰料說時遲、那時快，中年女士忽然一個鷂子翻身，氣勢洶洶的跳到我前方，口裡還罵道：「憑什麼就妳一個人插隊啊！難道我生來要吃悶虧啊！我也要插隊！」

當下我真是嚇呆了，詫異想道：「妳...妳不是脾氣暴躁了一點的正義之士嗎？怎麼也為非做歹起來了？」而漸行漸遠的老婆婆則腳下不停步地在遠方哈哈大笑：「哈哈哈！妳說我插隊無恥，妳現在不也一樣無恥嗎？哈哈哈哈哈~」(活生生的「龜笑鱉無尾」與「五十步笑百步」成語教學)

可倫和小夫媽皆離去後，領藥處歸為一片鴉雀無聲的平靜，被連續兩個人插隊後，「終於」輪到我了，如果此時閃出第三個歐巴桑，我可能會精神崩潰。

藥劑師摸著圓滾滾的肚子，苦笑地看著我說：「真瘋狂啊...」，而我只能回以比黃連苦瓜還苦的笑容。看來在這個世界上，不夠強大是生存不下去的。